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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廿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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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末:

不知不覺就入了夜, 屋外的風極大,可店小二還是往客棧門口掛上了兩盞紅艷艷的燈籠。

真是怪異的一家客棧。

剛講完故事,月牙便被感動到涕泗橫流, 一邊哭, 一邊將哥哥月山當做寵物緊緊地抱在懷中。

“嗚嗚嗚,太感人了。”

“餵, 許月牙,鼻涕!你的鼻涕要滴下來了!”

月山好不容易掙紮出月牙的魔爪, 有些欲哭為淚地看著自己尾巴上白亮透明又粘糊的液體。

“我上輩子究竟是幹了多少惡事, 這輩子才攤上你這麽個糟心的妹妹。”

“你還敢嫌棄我!”月牙插腰瞪眼, 轉而又過來攬著我的腰, “哼, 姑娘就不會嫌棄我。”

我默默將月牙推開些:“說實話……我也嫌棄。”

她不可思議地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夜闌之,然後幹脆地將臉轉向阿九, 換上一副哭腔:“嗚嗚,阿九……”

於是只有阿九欣然接受了這只哭花了臉的貓。

“所以說, 你千裏迢迢來到西荒,就是為了履行這個約定?”

一直默默無聞的夜闌之忽然出聲, 不知怎的,月牙一時間都不鬧了, 安安靜靜地呆在阿九身邊。

“嗯。”因說了太多話感到口幹舌燥,我幹脆地將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空。

茶水清香, 就算是一飲而盡,也會有香味與淡淡的甘甜殘留唇齒間。

“他大概明日就會來了吧。”

“但是姑娘, 你不是說見過那個獨孤瑾跳舞嗎?可你卻在她死了以後才出現的啊。”

月牙的問題讓我禁不住一笑:“其實,獨孤瑾在漢城的酒桶上跳舞時, 我也在場。”

“原來那時姑娘說的有要事相辦,竟是去逛集市了啊。”

一旁的阿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我只能憨厚一笑。

阿九跟了我二十餘年,十八年前我與她一同游到這西荒,落宿於漢城。我因想著孤身外出走走,便刻意不帶阿九,留下一句“要事相辦”,遂溜出了客棧,游上了街,混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。

猶晝當時也在其中,但我天生為青妖,無息無形,若我不想,何人能瞧出我的存在。是以,連猶晝也未曾察覺,我一邊窺視著他,一邊打量著酒桶上的女子。

獨孤瑾是唯一讓我感到驚艷的異域女子,她在酒桶上舞動時,雖能看出其並未專致學過俗樂舞,但依舊靈動韻致,讓人難以不為之傾心。

“咳咳。當時我被獨孤瑾所驚艷,又見她被猶晝擄走,當即有了興致,遂尾隨於他們身後……”

“原來你一直在跟蹤我啊!”

人未出現,聲音先到。客棧的大門猛得被風吹開,紅色的燈籠搖得厲害,卻依舊頑強地掛在上頭,黑夜中風嘯的嗚鳴聲像極了老嫗的哀泣。

我本想沈下臉來對著來者,但想到終是自己先跟蹤人家不對,遂是擺出笑臉相迎。

“來啦,我還以為你明天才到呢。”

“一收到傳音鴿就來了。”

我記得我是剛到客棧時放出的傳音鴿,到現在不過三四個時辰吧。

還真是愛之深,思之切。

猶晝顯了形,卻披著大黑袍子,面上戴著黑黝黝的面具,和著這如墨的夜色與淒厲的風聲,倒把月牙嚇得不輕,眼睛瞪得有兩個核桃大,一直哆嗦著,真是有損妖怪的威嚴。

“那什麽,麻煩關下門,風太大,都把我家月牙吹傻了。”

猶晝沒有拒絕,也沒有反駁什麽,而是順從地將門關上。

“他們便是這些年一直陪著你的同伴?”

阿九沖猶晝禮貌點頭,後者同樣頷首回應。

“不,你錯了。”我認真道:“他們都是我的手下。”

瞬間數道鄙夷的目光朝我投來。

“這位也是嗎?”

猶晝帶著玩味地指了指夜闌之。

我淡淡瞥夜闌之一眼,平聲回應:“燕勒軒打雜的。”

“是啊。”夜闌之偏頭看我一眼,瞧不清紅紗後的雙眸,但話中總歸是帶著笑意的:“攤上這麽個刻薄又懶惰的老板娘,真是此生不幸。”

“哈哈。”見我損人不成反被損的幽怨模樣,猶晝愉悅的笑出了聲。

“笑夠了?”

“咳咳。”

他識趣地止了笑,從隔壁桌下拖了把凳子坐到我的身旁,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上我的肩,惹得一旁的夜闌之警惕地望向他。

“說吧,在下洗耳恭聽。”

“說什麽?”

我當然知曉他在說什麽,但還是裝作不知,默默將他的手挪開。

猶晝沒有說話,但我的餘光卻瞥到他已經深深蹙起了眉頭,不知是怒是惑。

“噢……那個啊。不急不急”我故作遲來的恍然大悟,看起來極其敷衍,又慢慢悠悠地輕抿了一口茶,然後召來小二,一手端著茶杯,下巴朝猶晝的方向一揚:“麻煩給這位公子也開一間上房吧,銀子我出。”

瞧瞧,我多大方。

“敗家。”悶頭喝酒之人突然出聲。

“你懂什麽,這叫大方!”

我一把奪過夜闌之的酒杯,雙目怒視著他。

“大方之人怎會搶我的杯盞?”他迎面對上我的目光。

二人正對峙間,我倒是忘了身後還有一個猶晝,遂是聽到他的聲音才回過頭。

“你又想打什麽算盤呢?”

猶晝站起身來,看看我,又看看小二,顯然是對我的行為感到疑惑。

我一邊揪著夜闌之的耳朵看他,一邊還能認真回道:“放心吧,凡我答應過的事,便不會違約。你只需要今晚在這兒好好睡上一覺,待明日,你便能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了。”

許是被我一臉的真誠所動,猶晝先是一楞,隨即終是點點頭,輕松笑笑道:“那好,我先去睡了。”

話罷便同店小二一道上樓去了。

走到門前,他還不忘回頭看看我,又看看夜闌之,滿是同情道:“記得下手輕點,畢竟除了他,估計也沒人敢要你了。”

“小二!麻煩把他的被褥燒了!”

我在底下喊著,猶晝早已開門進了屋內。

“他就是猶晝?”被我揪著耳朵,夜闌之還是一臉的若無其事,卻見他默默地斟了一杯酒,送到我的面前。

我下意識便松了手,接過酒杯,淡淡“嗯”一聲。

“但他看起來和常人無異,只是氣息稍稍怪了些,不似我們妖類。”月山一下躍到了桌上。

“若是教你看出了,這‘猶晝’還有什麽可稀罕的。”

“世上不止他一個‘猶晝’麽?”

我搖頭,望了猶晝的屋子一眼:“恰恰相反。猶晝和婭超脫了六界,因而無死無滅,若心還在,猶晝便不死,婭便不滅,二者相生相依。若這個猶晝死了,才會出現第二個猶晝,如此循環……”

“嘖嘖,這麽強大的靈物,到底是怎麽誕生的啊。”月牙終於晃過了神,一臉的感慨道。

“誰知道呢,大概是石頭裏蹦出來的吧。”我打趣道,伸了一個懶腰,“所以啊,這世界上,這天地間,暫不論未來,且言今日,便是一個猶晝,只有一個猶晝。”

也只有這個絕無僅有猶晝,愛著那個同樣絕無僅有的她。

“這便是問世間情為何物,直叫人生死相許嗎?一人永生不死,一人永入輪回。”

夜闌之無愧為月老,我轉頭看他一眼,見他卻望著杯中酒水發呆。

他……在想些什麽呢?

我從未向他表面過心跡,他也是。雖常說些情話,但總感覺是在玩笑,百年來,並未有一句真正意義上的表白,可我們還是保持著這種暧昧不清的關系,於是外人都當我們是伴侶,卻也只有我們彼此清楚,其實都未正面承認過。

如果說,我是因為害怕而不敢開口,那麽他又會是什麽原因呢?

最後懶得再想,幹脆一揮衣袖:“好了,各自回屋休息去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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